周末在家整理旧物，翻出来一个落了灰的U盘，插电脑上一看，里面全是2015年前后写的各种分析。

什么“一带一路龙头梳理”、“国企改革先锋名单”，文档名一个比一个气派。

当时也是个热血青年，天天对着地图开疆拓土，感觉自己指点一下，就能抓住时代的脉搏。

结果呢？

后视镜里看，当年那些“浓眉大眼”的“天选之子”，大部分都在K线图上走出了一段心电图，最后归于沉寂。

少数几个真正跑出来的，你仔细扒拉它的财报会发现，人家牛逼的根本原因跟那个宏大叙事关系不大，而是自身产品能打、管理层靠谱，属于“是金子在哪都发光”的类型。

那个“概念”的标签，顶多算是一开始被人发现时，身上多贴了一张“推荐”的好人卡而已。

这段经历给我最大的教训就是：离故事近，离钱就远。市场里最贵的，往往就是故事。

最近市场平淡，大家又开始到处找“故事”听了。

比如最近又被翻出来的“海峡两岸”这个主题。

逻辑很顺畅：如果未来交流增多，那相关的交通、贸易、产业肯定受益。

于是乎，福建的、台资背景的、做两岸生意的，都被打包成一个金光闪闪的“概念板块”，好像马上就要坐上火箭。

每当这种时候，我就习惯性地想给自己泼点冷水，把这事儿捋一捋，算算账。

我们把这些所谓的“概念股”拆开看看，无非就这么几类：

第一类，是“过路收钱”的。

典型就是机场、港口这类。

逻辑最直接，人来货往多了，客流货运量上去了，收入自然增加。

这听起来无懈可击。

但魔鬼在细节里。

我们得算一笔账。

一家机场，比如厦门或者福州的，它的业务构成是啥样的？

国际航线、国内干线、地区航线（港澳台）各占多少？

利润率分别是多少？

通常来说，国际长途航线的客单价和利润贡献是最高的。

两岸直航的航线，在它整个业务大盘子里，究竟占多大比例？

假设，某机场一年一千万客流，其中两岸航线占了10%，也就是100万。

现在我们来个大利好，人员往来“翻倍”，这100万变成了200万。

那么，机场的总客流从一千万变成了一千一百万，增长了10%。

这10%的客流增长，能带来多少利润增长？

考虑到机场运营是重资产，固定成本（跑道维护、航站楼折旧、人员工资）极高，新增客流带来的边际成本相对较低，所以利润增幅可能会高于收入增幅。

但即便如此，它能支撑股价也“翻倍”吗？

这就变成一个很具体的数学题了，而不是一个可以靠想象力解决的文学题。

更何况，这个“翻倍”的假设本身就需要打个问号。

交流的恢复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，还是一个脉冲式的爆发？

这里面的不确定性太大了。

把宝押在这样一个模糊的预期上，值博率并不高。

第二类，是“接项目”的。

比如一些在福建的科技公司，承建了某个跟对台合作相关的智慧城市或者通信项目。

这种公司的特点是，业绩容易出现“脉冲式”增长。

一个大项目落地，当年财报可能非常好看。

但投资看的是什么？

是未来的、可持续的现金流。

我写完这段，就去问了一个做To G（政府项目）生意的朋友。

他苦笑着说，这种项目，最要命的有两点：一是回款周期。

项目干完了，钱什么时候能回来，是个玄学。

二是可持续性。

你今年拿了个大单，明年呢？

后年呢？

除非你能证明，这种项目会源源不断地砸到你头上，形成一种“平台效应”，否则市场只会给你一个“一次性”的估值。

把这种“偶发性利好”当成“长期成长逻辑”，属于典型的刻舟求剑。

所谓的“先行经验”，在下一个项目招标时，到底能值几个百分点的优势？

这事儿谁也说不清。

第三类，是最虚无缥缈的，叫“血统论”。

比如公司的老板是台商，或者股东里有台资背景。

这个逻辑就更值得玩味了。

在商言商，一个企业的竞争力，最终体现在它的产品、渠道、成本控制和品牌上。

老板的籍贯，能给这些带来多大的实质性加成？

可能会有信息优势，或者在某些圈子里人脉更广。

但在一个充分竞争的市场里，这点“软实力”很难构成坚不可摧的护城河。

一个做烘焙原料的，它的核心竞争力应该是研发出口感更好的冷冻面团，或者建立更高效的供应链，而不是它的股东背景。

消费者买面包，是因为好吃，不是因为这家供应商的股东来自哪里。

把“台资背景”当成一个核心投资逻辑，就好像因为巴菲特爱喝可乐，就去重仓所有巴菲特老乡开的汽水公司一样，多少有点抖机灵了。

说到底，所有“主题投资”的本质，都是在寻找一个“预期差”。

市场认为它只值5毛，你通过分析认为它未来值1块，这个差价就是你的利润来源。

但“概念”往往是反过来的，它先把一个朦朦胧胧的、可能值1块的预期，通过媒体和各路大V的渲染，直接给你标价到1块5，让你去接盘。

你买的不是价值，而是别人的“情绪价值”。

所以，对于这类主题，我的态度向来很明确：可以关注，但别上头。

把它当成一个“线索池”，而不是“股票池”。

顺着这个线索，去看看里面有没有被错杀的、基本面本身就不错的公司。

比如，那家机场，抛开两岸概念，它在国内航线恢复、免税业务拓展上做得怎么样？

那家科技公司，抛开那个“示范项目”，它在其他领域的业务有没有核心技术和竞争力？

那家食品公司，抛开股东背景，它的产品在大陆市场的渗透率和复购率是不是在稳步提升？

把“概念”这层华丽的包装纸剥掉，看看里面的“货”到底硬不硬。

如果货本身就是好东西，那概念就是锦上添花，能让它涨得更快点；如果货本身就一般，那概念就是最后的出货烟花，谁看得入了迷，谁就去站岗。

投资这事儿，终究是个枯燥的活儿。

需要的是计算器，而不是望远镜。

望远镜能让你看到远方的海市蜃楼，但只有计算器能告诉你，从你脚下走到那里，需要多少步，又要花掉多少盘缠。

大部分时候，算完账你就会发现，还是在原地搭个帐篷，种种地，来得更实在。

共勉共戒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