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砸在头盔上的声音像擂鼓，周靖东猫着腰往坡顶冲，运动服早就湿得能拧出两斤水。这孩子刚过完15岁生日没俩月，这会儿正咬着后槽牙跟南岭的山路较劲。后头跟着呼哧带喘的老周，这位在深圳干了二十年装修的衡山汉子，抹了把糊住眼睛的雨水，突然咧嘴笑了——要的就是这个劲儿！

这事得从去年冬天说起。小周在骑行俱乐部瞅见九观湖环湖赛的海报，眼馋得跟什么似的，结果初三的功课压得他愣是没报上名。今年暑假头天晚上，爷俩蹲在阳台上啃西瓜，孩子突然蹦出句："爸，咱直接骑回老家参赛呗？"老周手里的西瓜皮"啪嗒"掉地上，这爷们第二天就去车行给儿子换了套专业变速器。

出发那天深圳热得能煎鸡蛋。小周在宝安大道上窜得跟小豹子似的，老周在后头边追边喊："慢点儿！七百多公里呢！"路过东莞的荔枝林，孩子突然刹住车："爸，原来老家也产这个？"老周心里一酸，敢情在深圳长大的娃，连家乡特产都认不全。

最要命的是过韶关那段。海拔表显示爬到1100米时，山道突然拐出个"之"字弯，坡陡得车把都快翘起来。小周大腿抖得像筛糠，老周二话不说跳下车，一手推着自己座驾，一手顶着儿子后座。汗珠子顺着安全帽带子往下淌，在柏油路上砸出深色的圆点。路过的大货车司机探出头喊："兄弟，要捎你们一段不？"爷俩异口同声："谢了，自己来！"

第九天晌午，当界碑上"衡山"俩字闯进视线时，小周突然不会骑车了——车轱辘画着龙就冲进了路边的油菜花田。老周手忙脚乱去捞人，结果爷俩滚作一团，惊起满天的菜粉蝶。孩子躺在花丛里咯咯笑，他闻到了混合着青草味的泥土香，这是他在深圳高档小区里从没闻过的家乡味道。

第二天赶上周日环湖赛，爷俩穿着已经看不出颜色的骑行服就冲进了赛道。18.8公里的环湖路像条绿绸带，这边是映着云影的湖水，那边是望不到头的竹海。小周蹬着蹬着突然减速，老周正要催他，听见孩子带着哭腔喊："爸你看！水鸟！"一群白鹭正从芦苇荡里腾空而起，翅膀掠过水面的声音像撕开一匹缎子。

赛后颁奖礼上，组委会给这对外卡选手特设了"毅力奖"。主持人问感想，老周搓着晒脱皮的后脖颈："值了！孩子现在知道衡山不光有祝融峰，还有能照见云彩的九观湖。"小周凑到话筒前补了句："下次我要带同学来骑！"台下坐着的本地骑友啪啪鼓掌，他们清楚，这条赛道又多了一对铁杆粉丝。

回深圳前那天，爷俩蹲在老屋门槛上吃米粉。小周突然说："爸，咱家这墙画真好看。"老周愣了——那是他二十年前刷的仿砖纹，早就斑驳得不成样子。装修老师傅突然明白，这一路晒掉的岂止是几层皮，分明是把城市里长出的那层隔膜，连血带肉地揭了下来。

现在每逢周末，深圳某个小区的自行车库总特别热闹。一群半大小子围着晒成古铜色的周靖东，听他比划南岭的盘山道怎么个陡法，九观湖的落日怎么把湖水染成金红色。有个戴眼镜的男孩突然问："你爸下次还去不？"刚进车库的老周把扳手往工具袋里一插："去！下回咱们组个车队！"车库里爆发的笑声惊飞了窗外的一群麻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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